中国通俗文学叶洪生略论郎红浣谈侠说

略论郎红浣谈侠说剑三十年

摘要:言情小说家郎红浣先生成名于年代,是开启台湾报刊武侠长篇连载的第一人。他通过艺术手腕将言情与武侠两种文类作有机的结合,并致力于描写满清八旗贵族生活之风貌;寓历史、言情、武侠、人情世故于一炉,成就独特,被誉为“开武侠小说新纪元”。其代表作《玉翎雕》《瀛海恩仇录》《莫愁儿女》《珠帘银烛》《剑胆诗魂》五部曲写三代英雄儿女悲欢离合的故事,时间跨越顺、康、雍、乾四朝,纵横大江南北,更远及边疆化外之地;格局壮阔,故事曲折,人物鲜活,足堪媲美王度庐之“鹤—铁”五部曲,对研究现当代台湾武侠小说之来龙去脉,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作者:叶洪生

原文载于《苏州教育学院学报》年第4期

叶洪生,资深武侠评论家,安徽庐江人,年生于南京,台湾淡江大学历史系毕业。曾任《历史月刊》副总编,《中国时报》主任编辑,《联合报》主任编辑、副总编辑、主笔等职。著有《二十年一觉飘花梦》、《绮罗堆里埋神剑》、《蜀山剑侠评传》等书。编撰有《九州生气恃风雷》、《近代中国武侠小说名著大系》、《台湾武侠小说九大门派代表作》、《台湾武侠小说发展史》(与林保淳合著)等书。在台湾有“武林太史公”美称。

本文总计2.4万字左右,需要您花30分钟以上阅读。

若论台湾武侠小说作家资格之老、辈分之尊,殆无人能出郎红浣之右。他不但是台湾最早从事武侠创作的先驱者之一,而且是开启此地报刊连载长篇武侠小说的第一人。这位“台湾武侠先驱”所代表的象征意义非常重大,值得专章深入探讨。

郎红浣,本名郎铁丹(—),祖籍长白(山);出身于满洲八旗中的钮祜禄氏,为清廷宗室贵冑子弟,祖上世代均为武官,镇守有“天下第一雄关”之称的居庸关。郎家人有一说,其祖(佚名)曾奉派出任“江南七省八旗都统”,却因铁船弊案触怒西太后而畏罪自杀。其父郎纯一被下放福州治下某县,做了末代县太爷。总之,其家世可谓暧昧不明,介于迷离惝恍之间。

据称,“铁丹”之名系西太后御赐,取“铁券丹书”(可免死)之意,极表荣宠。铁丹自幼锦衣玉食,过着京里“小贝勒爷”般的贵族生活。然不幸在三岁时其生母早逝,由继母林氏(为晚清名臣林则徐侄女)所设家塾教养长大;至九岁时复又丧父,顿失所依。故其童年时期即父母双亡,遭逢人伦惨变;幸有林氏继母一肩扛起衰败家业,苦苦撑持。但小铁丹再也不能继续养尊处优下去,他必须自食其力,学习日常生活技能。

据明日工作室《向武侠大师致敬——武侠60》纪录片导演华志中专访郎氏子女郎志坚、郎知平二老所记:郎红浣生性叛逆,放荡不羁。但在继母的调教下,打下了良好的文史基础;且精通音律,善于度曲吹箫。年民国鼎革,清帝退位,十五岁的郎铁丹随外公南下福建林家依亲。他先到福州马尾造船厂充当学徒,得机缘拜福州鼓山寺方丈(佚名)为师,修习武功。据说在法会中他能手持一米长的木槌,敲打大如人头的木鱼诵经达一炷香之久,可见其功底之厚和臂力之强。因此年轻时好勇斗狠,曾上山“落草”,以“劫富济贫”为人生志趣,有以一敌八、力抗众暴徒的“英雄行径”发生,常为郎家津津乐道。惟如此厮混多年,终究一事无成。后来获得林家表妹(秀兰)垂青,结为连理。年长子志坚出生,遂不得不面对养家糊口的现实问题。

郎紅浣林秀蘭夫婦

郎红浣照片为全网首发,由叶洪生先生无偿提供,特别致谢!

一、末路王孙“内化为侠”三十年

其哲嗣郎志坚在回忆中指称,约当志坚五六岁时(年左右),郎红浣才开始向报刊投稿,尝试写一些散文、杂文及言情小说以贴补自家零用。据称其抗战前曾应聘香港某报写稿,却因文字贾祸,被日本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派人抓去软禁了两个月,逼其为“大日本亲善”文宣工作效力。幸得我方地下特工营救脱险,乃得重操卖文旧业。对日抗战期间,又曾一度逃家,隐姓埋名至南平纺织厂干活,自得其乐。年抗战胜利,其异母弟郎舰澄自美返国,出任海军定海巡防处少将处长,始安排郎红浣至舟山造船厂任职,办理军中文书业务。

年郎氏随军至台,进入基隆海军第三军区担任秘书,掌管印鉴。公余之暇笔耕不辍,直迄年以海军少校军阶退役,方得专事武侠创作。据其子女回忆,郎红浣住在一间四面透风的破房子里,每天清晨四时即起床写作;但家徒四壁,除了墙上挂着一幅地图外,没有任何一本参考书,所有的小说人物和故事情节都装在他的脑海里,喝茶、抽烟、沉思是其写作三部曲,缺一不可。而在现实生活中,他能够用手中的洞箫打下树上的猫头鹰;也动辄拿儿女出气,甚至手上任何物事都能当暗器使用,且说打就打,毫不留情!

郎红浣一生共有九个子女。在其儿女的心目中,父亲是个无可救药的“天涯浪子”:婚前,他走南闯北,满世界乱跑,美其名曰“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婚后,有家却等于无家,因为他很少赚钱养家,也不顾及妻儿老小生活,只一味优游于自己的梦幻天地中,我行我素,旁若无人。虽然如此,郎氏一生却好交游,素以义气为重。他时常会请朋友喝酒同乐,甚至会将张罗来的子女学杂费及所穿衣物拿来转送朋友救急。故其济人之难、仗义疏财的侠客行径常为友人所称道—他的所行所为活脱就是自己笔下武侠人物“内化”(Intrnalization)的典型人格表征。因而放浪形骸,良有以也。

其一贯的人生信念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醪明日休”!所以常常借支稿费,寅吃卯粮,从不理会家人死活。但也有例外:据说他平生只肯听从继母林氏一人的话,恭敬孝顺,从不敢拂逆母命;却视妻子儿女为身外之物,不稍顾惜。所以郎志坚、郎知平兄妹的结论是:“父亲是个非常奇特的人!像是个放荡不羁的浪子,生活中只重视朋友而没有家人。说到底,他是不应该成家的。母亲跟着他,担惊受怕,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真是太委屈了!”

关于郎红浣笔名的由来,一向无人知悉,即便郎氏本人亦始终秘而不宣,致使当时的台湾省保安司令部(后归并为警备总部)还因为他笔名中的“红”字,怀疑他是“匪谍”或为“共匪同路人”(思想左倾分子)而将他传去问话。其实熟悉清人诗词者皆知,清初诗家厉鹗(太鸿)有一首七绝题为《春寒》,即有“漫脱春衣浣酒红,江南二月最多风”之句。而其书中又常出现“红裙浣酒”一词,乃知其笔名“红浣”之来由盖出于此。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他的诗酒风流本色,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郎红浣这位谈侠说剑三十年而“内化为侠”的天涯浪子终于在写完《赫图阿拉英雄传》(即《四骑士》,)后,萌生退志,决意淡出武坛。此时他年逾花甲,在创作上已力不从心。虽然与其早年言情小说同名的武侠新作《酒海花家》仍在《大华晚报》刊载,但“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兴许作者也会有不堪回首之感吧。正是: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于是归养于台中长子新居。年郎氏因摔断腿而失去行动自由,遂郁郁以终,享年72岁。

(一)关于郎氏“旧瓶装新酒”之辨正

回顾其至台后的武侠创作因缘,据郎氏自承,系因年初偶得资深报人、掌故名家、古春风楼主人高拜石(芝翁)之介,在《风云新闻周刊》上发表其来台后的第一篇武侠小说《北雁南飞》,却因涉及南明延平郡王郑成功驱逐荷兰人、收复台湾等史事而被迫中辍。不料这篇“犯禁”的小说却意外获得当时《大华晚报》创办人暨总编辑薛心镕的赏识,认为作者文笔优美,是不可多得的写作能手,理当延揽入该报,长期撰写武侠小说。不久,郎氏即应《大华晚报》之邀,于年3月起动笔撰写《古瑟哀弦》《碧海青天》二部曲,乃正式展开其至台后长达十年的武侠创作生涯。

今据台北“国家图书馆”现存《大华晚报》档案资料(按最早连载起始月份)作一概略统计,依序如次:《古瑟哀弦》(年3月)、《碧海青天》(年9月)、《瀛海恩仇录》(年5月)、《莫愁儿女》(年5月)、《珠帘银烛》(年10月)、《剑胆诗魂》(年12月)、《玉翎雕》(年11月)、《青溪红杏》(年4月)、《黑胭脂》(年3月)、《四骑士》(原名《赫图阿拉英雄传》,年2月)、《酒海花家》(年5月)等书。其间每部连载小说相隔多不超过一周,足见《大华晚报》倚重之深,几乎无人能够取代,可谓独步一时。

惟由大陆近年新发现的老数据显示,郎红浣从事武侠创作时间或有争议,恐非始于至台之后,很可能与还珠楼主约略同时。据热心人士初步调查,至少从年起,郎氏即已有作品问世。如福建《国光日报》连载《酒海花家》();《小民报》连载《桃花浪》();福州《毅报》连载《珠帘银烛》(笔名“石啸”,)等。由此推论,则未见到的“其他报刊当不排除也有郎红浣作品”;那么其至台后连载发表的武侠小说亦“很可能大多是民国旧作”。是耶非耶?是否持怀疑论者已验看过这些数十年前连载的小说即为武侠作品?抑或仅仅凭借相同的书名即敢大胆论断?这倒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据北京“侠痴”业余考据家赵耀利(网名“鲈鱼脍”)追查此一“武侠悖论”公案,并在其博客中发表《奇怪的郎红浣小说》一文中明确指出:年4月1日《福建民报》推出晚刊《小民报》,开始连载言情小说《桃花浪》,署名“红浣”;经查与同年12月9日香港《工商晚报》连载郎红浣写的《黑胭脂》完全相同,却与郎氏在台湾出版的武侠小说《黑胭脂》()内容毫不相干——两者只是书名相同而已。

无独有偶,年4月17日《小民报》继《桃花浪》后又连载“红浣”所撰言情小说《莫愁儿女》,直到抗战前夕尚未结束。而香港《工商晚报》则继言情小说《黑胭脂》后又连载郎红浣《白门红树》——经仔细比对作品内文发现,《白门红树》即是前述言情小说《莫愁儿女》的别名。所以其结论是:“换个故事名,换个地盘,这不算是奇怪;真正奇怪的是:从已知的这两部书《黑胭脂》、《莫愁儿女》与目前流行的(武侠)版本,根本不是一回事!除了书名相同,根本就是两部书,毫无关联。”

赵耀利君指出,在《小民报》连载《莫愁儿女》的《篇头杂感》中,郎氏曾如是说:“近来对于写小说已经成了经常性的职业。既然说是职业,当然不是专靠一部小说的稿费就能够养活七口之家。”在历数当时所作的六篇言情小说之后,忽然话锋一转,提到他的“处女作”——《碧海青天》。这当然指的是言情而非武侠。他说:“《碧海青天》是我的处女作,原名《青春鹦鹉》。当时在报纸上发表过一点,因为这一家报纸忽然停刊的缘故,没有把她续完。为着是处女作,我不忍使她残废湮没。商得编者的同意,把她整理付刊。她,也许女性方面会喜欢她的,因为她是近于哀情的一篇小说。”但若说“她”跟台湾同名武侠小说的《碧海青天》“毫无关联”,却也未必!原来两者间尚残存着拐弯抹脚的“一回目”关系,说是“隔山打牛”也不为过。

话说回来,从言情到武侠的心路历程中究竟郎红浣压缩了多少“爱恨情仇”,吾人无从知悉。但笔者依据以上白纸黑字可作一小结:盖郎红浣与顾明道、王度庐两位同好的创作经历类似,都是先言情而后武侠。但郎氏却有一项“文武互搏”的特殊癖好—凡是言情小说用过的故事文题,可能会随着他不同的人生境遇(譬如逃难至台)之转变而衍生出同名的武侠小说;内容则风马牛不相干。这或许是其刻意向自我挑战,或是作为某种人生纪念的新尝试,却绝非“旧作新编”!这的确是出乎一般人意料之外,而跟世间所谓新编本、修订本的性质迥然不同。此所以会引起后人诸多猜测与误解,是因为谁能想得到郎红浣早在金庸之前就大开周伯通式“左右互搏”的玩笑呢!

诚然,真正的有心人在“大胆假设”之余,必定会“小心求证”。笔者姑引证一段年郎红浣自己所写的《瀛海恩仇录·小引》,以说明个中疑似的问题:

写完了《碧海青天》最后一个字,身心觉得一阵轻松。……大家的意思,要我继续再来篇武侠。在受宠之下,我很怀疑是否还有余勇可贾?但以一年来文字因缘讲,我不能辞;以我私人稿费收入说,我不愿辞。我只好再冒险,决计把过去想写还没写的一篇《瀛海恩仇录》发表。谁都知道亡清初叶的文字狱惨厉可怕,我要写的便是个中一段故事。……故事可能热闹,但不免悲哀成分多。人生总是悲多欢少,会短离长,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四十一年四月于台湾基隆)……

吾人由上文中提到“文字狱”及“再冒险”之语,不免会联想到《北雁南飞》半途折翼的故事;而《瀛海恩仇录》或许是其投石探路、试水温的一支“温度计”而已。其后则接连有《莫愁儿女》《珠帘银烛》《剑胆诗魂》诸部作品之杠上开花、一续再续。然而关键处恰恰在于《瀛海恩仇录》故事是除《玉翎雕》之外其他系列小说人物关系的总源头。换言之,若无《瀛海恩仇录》这部“过去想写而没写”的作品问世,就不会有后续子子孙孙的传奇故事产生。此纯就一般事物演化的逻辑推理或因果关系而言。至于署名“石啸”者所写《珠帘银烛》是否即为武侠版《珠帘银烛》?我们由“鲈鱼脍”博文举出的年代几部作品的实际情况来作类推,应可排除是“旧作”的可能;因为武侠版《珠帘银烛》的故事是赓续《莫愁儿女》而来,没有孤立存在的条件。不过,继《剑胆诗魂》(完结篇)之后发表的《玉翎雕》却突然给了读者一记回马枪,同时也解开了一些历史疑窦与谜团。

(二)《北雁南飞》折翼与《玉翎雕》风云再起

年11月中旬,郎红浣在发表《玉翎雕》前夕,写了一篇《篇头话》,对《北雁南飞》之折翼,给了社会大众一个明白的交代:

四十年春,我由高拜石先生介绍,在《风云新闻周刊》上登载一篇武侠长篇小说叫《北雁南飞》;那是我来台湾后第一篇的拙作。无名小卒初次粉墨登场,我有相当戒心。写得不好,那是我根本不济;可是我已尽了最大努力。不久“风云新闻”酝酿改组,这篇无足重轻的覆醅文章全稿卒篇,为编者遗失而告寿终。前后一共只登到第六回。敝帚自珍,我对那被断送的残骸不无介意;替我可惜的却也不是没有人,尤其金马一班武装同志为之关心十分,最近时常有朋友来信问到它。……

总而言之,这残骸废品倒是颇蒙一般阿私所好的读者惦念,因此勾动我把它改造的念头。

改旧并不比新装容易,高明诸君有没有这个观念?我不足以知之;至少浅薄如我,确实有这么感觉。本此一点诚心和信念,我作信征求《大华晚报》编者同意,将这废品修理一番和读者见面。

改旧换新总还是新,但是话不能不先讲明白;否则未免涉疑欺骗。

姑不论《北雁南飞》原稿“被编者遗失”之说是否另有隐情,但它毕竟牵动到一个周刊“酝酿改组”,总是一桩不寻常的事件,应无疑义。而今事隔五年,在各方的殷殷期盼下,郎红浣决计改旧换新,并事先公开讲明,以免“涉疑欺骗”。这种光明磊落的态度,彰彰在人眼目;如是胸襟有可能会是拿旧作充新稿发表的人吗?答案当然是否!何况其后人接受访谈时都提及乃父是在家徒四壁、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从事写作的;加以台湾当年并无任何搜藏大陆地方报纸的机构,纵然郎氏企图炒“民国旧作”的陈饭亦了不可得。

总之,通过郎氏如此这般的告白,当可澄清某某所谓“很可能大多是民国旧作”之说,并无其事。然则《玉翎雕》虽说是《北雁南飞》“借尸还魂”之作,却更扮演着自《瀛海恩仇录》以降,横跨康、雍、乾三代之《莫愁儿女》《珠帘银烛》《剑胆诗魂》等四部曲“认祖归宗”的领头羊角色。何以故?原来《玉翎雕》主要是写清顺治时期,神力王妃傅燕容私生子傅玉翎扬威域外,并帮助郑成功打红毛鬼子,收复台湾,最后功成身退的故事;此为傅家第一代传奇人物。而《瀛海恩仇录》则写女侠胡吹花纵横湖海、为父报仇,卒与傅玉翎之子神力威侯傅玉(小雕)比武较技、结为连理的故事,算是傅家传奇第二代;迨至傅小雕之子纪珠、纪侠、纪玉、纪宝等第三代儿女英雄以及傅、胡、郭、邓、马、李、杨、陈八家子弟(第四代)就构成了由《莫愁儿女》《银烛珠帘》至《剑胆诗魂》的故事情节。其间一部接一部,首尾相衔,环环相扣,波澜壮阔,高潮迭起,跨越了全中国乃至边陲化外之地。其格局之大,令人惊叹!

职是之故,《玉翎雕》看似压阵唱大轴戏,实为“玉—剑”五部曲之首,几可媲美王度庐所著“鹤—铁”五部曲,且各擅胜场,毫不逊色!至于互联网上号称是《莫愁儿女》续集的《鹿苑书剑》则是托名“云中岳著”,一分为二、以讹传讹的伪书,是不肖书商缺乏商业道德良心的铁证,理应予以严厉谴责。

(三)卧龙生成为郎红浣“备胎”之始末

走笔至此,有必要披露一段“武林秘辛”,因为它攸关台湾武侠小说尔后之发展、流变与创作取向,其因缘亦由郎红浣写《玉翎雕》半途辍笔、难乎为继而起。原来当年3月20日《玉翎雕》连载到第七回未完,郎氏即罹患一场大病,屡濒于危。《大华晚报》总编辑薛心镕见状,心急如焚。为预防万一,乃未雨绸缪,托圈内可靠人士放出消息,暗中寻访后起新秀之作,以备郎氏倘有不测随时可接手上阵。

一日,忽有一名年轻人来访,手中抱着两大包稿件,自我介绍是台南《成功晚报》副刊编辑童昌哲,笔名“伴霞楼主”。因闻人言《大华晚报》武侠连载有“换马”之意,遂带着自己与友人“卧龙生”的武侠新作前来应征。结果薛心镕看中卧龙生作品曲折离奇,饶有潜力,可成大器,遂决定采用其书稿,篇名即为《飞燕惊龙》。

孰料此时郎红浣之病情忽有起色,又能提笔为文了。先是同年9月14日郎氏发表《病中小记》,述说发病经过;继则于9月25日正式披挂上阵,抛出《复刊前言》,略谓:“来台后所作小说综三百万言,要皆荒唐无稽、附会史实,不虞读者阿私所好,许以能文。史学权威萧一山先生赐书‘愿结文字之缘’;李揆初先生且以陈定山先生许为‘独异’见告;而湘潭诗人张剑芬、李渔叔旷代霸才亦有‘仙心妙笔,当世无双’之誉。捧读之下,感极而悲,盖不止受宠若惊而已也!”言下之意,颇为其小说文字能见重士林而引以为荣。因此,《玉翎雕》虽然“久困病魔”半年有奇,而“绮业磨人,如蚊负山”,也不得不“强起执笔,以酬读者(知音)盛意”。于是继续其未竟之作,卧龙生只好苦等下去。

《玉翎雕》复刊于年9月26日,终篇刊出于年4月1日。旋即由国华出版社结集出版,并特请著名清史专家萧一山先生为之作序。萧氏对其诸作评价极高,盛赞:“郎先生之书,不仅数百万言能一气呵成,而结构谨严,词藻佳美,岂让大仲马《侠隐记》独擅文学价值乎?”并谓在文史年会中,曾“与沈刚伯、李济之、毛子水、刘寿民(崇鋐)、姚从吾、钱宾四(穆)诸兄聚居于(日月潭)涵碧楼,闲话及于稗官。余谓武侠小说之进步,郎先生应有荜路之功;老友均以为然。”③萧氏序中提到的“诸兄”皆为当时台湾文史学界之硕彦名宿。岂知一年后胡适在香港演讲却大唱反调,痛骂“武侠小说下流”,殆非萧一山诸公始料所及。

由于郎红浣照例是一部接一部地写书,几乎无隙可乘;而薛心镕又是个厚道人,不能不让老先生继续写下去。于是《青溪红杏》接着又上。离职前夕,薛心镕终于决定打破《大华晚报》武侠连载“一花独放”的惯例,让卧龙生《飞燕惊龙》于年8月16日登场,与郎红浣《青溪红杏》并驾齐驱。从此卧龙生始获生发机会,由台湾中南部之小报(台中《民声日报》及台南《成功晚报》)转战全台性的《大华晚报》,成为武侠文坛上的风云人物。而随着“武侠伯乐”薛心镕转任当时台湾第一大报《中央日报》副刊主编之职,卧龙生的代表作《玉钗盟》()也获得青睐,得以连载于《中央日报》,跃登龙门,更上层楼,奠定了他“台湾武侠泰斗”的地位。

的确,郎红浣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决不因后起之秀卧龙生来“抢地盘”而气馁;在《飞燕惊龙》连载三年期间(年8月—年7月),除《青溪红杏》(年4月)外,郎氏再接再厉又发表了《黑胭脂》(年3月)、《四骑士》(年2月)共三篇武侠连载,坚守不懈。然而卧龙生《飞燕惊龙》如风起云涌,犹无消停之意,郎氏终于不得不“认输”了!此后,郎氏勉力写完最终一部《酒海花家》(),再无新作问世,从此了结与《大华晚报》宾主相得十年之久的文字缘。

郎红浣文笔清丽,刚柔并济;运用京白对话时,状声状色,极为生动传神。尤善于描摹小儿女情态,或缠绵悱恻,或悲歌断肠;忽张忽弛,跌宕起伏,颇能引人入胜。此外,郎氏久历风尘,腹笥宽广,描写旧社会之风俗习尚、穿着打扮乃至典章文物、器皿用具均极考究,非一般道听途说可比。为其出书的国华出版社尝如此介绍说:“郎先生少遭家难,流浪天涯,足迹遍中国;阅人既多,所学亦博,于拳击、剑术尤精。”这正是他的武侠创作条件优于一般向壁虚造者之处,实非后人可及。

抑有进者,郎氏尝自况是“说书的”—在他的笔下无论男女老少,似乎个个都是饱学之士,多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对答如流!这种偏好“掉书袋”的笔法,即使在民国通俗小说家中亦颇为罕见;因为它显然会对一般读者大众(非文史工作者)造成某种人文知识上的障碍,影响阅读节奏,而为智者所不取。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郎红浣的笔调略似王度庐小说之京味,却更擅长描写旗人贵族生活,与王氏走的平民百姓路线大异其趣!同时他还是自年代顾明道《荒江女侠》问世以来,在小说封面冠以“侠情”名目的第一人。尤其是他的武侠言情小说多以女性挂帅,巾帼不让须眉,颇有“阴盛阳衰”之特色;而其做张做智,又远非顾明道可比;对于顾氏所谓“武侠兼冒险体”的小说性质,郎氏则身体力行,更有戛戛独造、出奇制胜的发挥。所以总结起来,郎红浣一身实兼有顾明道(南派之纤巧)、王度庐(北派之豪壮)两家之长,应无疑义。这是方今研究武侠小说传承发展的有心人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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