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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仁心

任厚忠

墙壁上固定着一个一尺多长、半尺来宽的颈椎牵引架。架子前头固定着的滑轮上垂下一根绳子。绳子的一端垂到地面上，坠着五公斤到十公斤不等的秤锤。另一端拴着一个比脑袋略长的钢筋棍，两头带钩，与头顶有半尺来高的距离。我坐在凳子上，背靠着墙壁。颈椎牵引带像个马笼头是由两块帆布缝制而成的，套在脖颈儿上，正好兜着下巴颏和后脑勺。医护人员将钢筋棍用力下拉，滑轮哽叽哽叽地，另一端的秤锤就离开了地面，将颈椎牵引带挂在钢筋棍的钩上。然后，按照每个病人的身体状况和承受能力加减重量，一般为七公斤，像我这样人高马大的人就得比一般人重点，十公斤。这是利用秤锤的重力和自身的体重（也就是运用作用与反作用力的原理）使脖颈儿的颈椎分离、周围的软组织拉伸。这就是颈椎牵引，是治疗颈椎疾病的有效方法。牵引的时间一般在十五到三十分钟之间，每天一次，一周为一个疗程。牵引时间快到的时候，王吉华主任来到我身后，开始给我治疗颈椎病。他身体贴紧我身体。左手端着我的下巴颏，让我的头微仰，并随着他的手左右上下移动。右手在我的脖颈儿捏来揉去，左捏捏，右揉揉，上下摸揉。然后，左手把我的头抱在怀里，向左上方猛提，其速度之快，迅雷不及掩耳。只听得脖颈儿的骨头咯嘣嘣乱响。同时，其右手的大拇指像一根硬邦邦的棍子，在脖颈儿中间的颈椎上，向上猛推猛顶，挤按回旋，拔伸牵引。揉搓得我的脖子疼痛难忍。我不由自主地向上伸展身体，想站起来，以减轻疼痛。可是，他用左胳膊肘和身体牢牢地固定着我的身体，一动不能动。我没有照镜子，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狼狈形象，脸变形，嘴歪眼斜，肌肉扭曲，脖子上青筋暴突，满脸发烧通红。颈椎像断裂了似的生疼。我“哎呦”了一声，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从歪着的嘴里吐出一句话来：

“王主任，你能不能动作稍小点，力度稍轻点，我疼得受不了了。”尽管他的手法稳准轻巧，但还是下手有点狠。

“好了，好了。你精神太紧张了，把身体再放松一点。”他慢声细语地在安慰我。一边和我聊着闲话，一边用右手不停地摸、挤、按摩着我的脖颈儿，尽管还是有点疼痛，但我已经感到头脑清醒，浑身舒畅了。我想着马上就要结束了，全身放松了。此时，他左手再次端着我的下巴颏突然用力向相反的方向猛提，拉伸，旋转，右手的拇指在脖颈儿上挤按回旋，折顶，反反复复多次。脖颈儿的骨头又是一阵乱响，咯嘣嘣的，脖子酸涩，皱巴巴的，很沉。周边的血管火辣辣的疼痛，像火烧火燎一样。嘴里“哎呦，哎呦”地叫着，眼里滴出几粒晶莹的泪。人生在世不是只有痛苦，也不是只有快乐，痛苦与快乐是一对孪生兄弟，相生相成，相互衬托。痛苦的下边是快乐，快乐的下边是痛苦。就像我现在这样痛苦并快乐着，没有痛苦哪来的快乐？之后，他拨弄起脖子两边的筋来，很疼。越摁越疼。越疼越摁，疼痛难忍，眼冒金星，摁得我浑身舒坦，摁得我大汗淋漓。然后，他摘掉了颈椎牵引带，按摩着脖子周围的血管和肌肉，轻轻拍打着肩膀的周围，疏通经络和血脉。

“你活动一下大拇指，看还疼不疼了？”

我站了起来，伸伸胳膊，仰仰头，感到浑身轻松自如，头脑清亮。上下左右活动着右手的大拇指，对王主任说:“不疼了。这真是太神奇了吧。”我看了看手机，从颈椎牵引到现在为止还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大拇指的疼痛就完全消失了。我激动、兴奋、愉悦，同时也惊叹王主任着手回春的高超医术。

你这病是颈椎间盘突出症，压迫住了神经，导致右手大拇指疼痛。这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是绝对不能大意。你是不是经常头蒙头疼和肠胃消化不良？我说：是。是不是有时感到胸闷、心慌、腹疼？是。这病严重的时候还可能造成身体瘫痪。这是你长久不良的姿势引发的疾病，比如长时间伏案工作、低头看书、看手机，懒卧在沙发上扭着颈椎看电视等都能导致颈椎病。从今以后，你应当改变不良的生活习惯，做到六个字“坐直站正躺平”。这是防止颈椎病的六字真言。看书和看手机时要平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要再高枕无忧了，也不要枕过于柔软的枕头，最好是枕一个稍微硬一点的圆枕头。今天只是缓解了你拇指的疼痛，要治好这病，最低还得一个星期。他说一句我应一句，并把每一句话记在心里。经过这次疾病的折磨，使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人必须得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一个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不能爱及别人，干好任何事情。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颈椎病能引出这么多大病症。我看了很多的医生，还没有人给我说得如此清晰明了，这让我非常感动。

王吉华主任，五十多岁，高个，微胖，国字脸。啥时间见到他都是面带笑容，好像从来就不曾发过脾气。他博学多才，温文尔雅，平易近民，德医双馨。他对每一位来找他的病人，都能做到热情接待，细心分析病理，给予周到服务。把病人当亲人。不管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不管是有钱有势的还是平民百姓，他一视同仁，平等对待，所以，很多病人都是慕名而来。每天一上班，病人就在他诊室的外边排起了长队。他整天是忙忙碌碌的，没有片刻的休息时间。为了不让病人多跑路，他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工作，直至夜深，有时还得牺牲自己的节假日。缓解和消除病人的苦痛是他一生的追求。医院从事颈肩腰腿疼痛的医治工作已经三十多年了。他热爱这个职业。三十多年来，他从未中断过这方面医学知识的研究。他是一个执着的人，一个有爱心的人。有时为了弄明白一个问题，他要翻阅很多的医学书籍。好读书，善动脑筋，并从中揣摩治疗颈腰椎病的奥秘。由于他的不懈努力，积累了丰富的治疗经验，一般的病症只要经过他的手一摸就知道颈椎和腰椎的哪个关节出了毛病，然后对症下药，竭尽全力使骨头复位，减轻病人的苦痛。

一段时间以来，手指的疼痛折磨得我是吃不好，睡不好。我担心病情继续发展下去把精神给摧垮了。而现在，经过王主任的治疗已经手到病除了。心里一下子敞亮了，如释重负，过去紧张、烦闷的心情陡然间变得轻松愉快了，精神也爽朗了。真是太感谢王主任了。

“说什么谢啊，举手之劳。缓解消除了你的病痛就是我的快乐，也是我追求的目标。你以后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保健医生，身体那里不好受，随时可以咨询。”他嘿嘿地笑着，笑得坦诚、真挚和爽快。他的话使我感到亲切和温馨。我与他非亲非故，而他却给了我极大的关怀和信任，心里暖融融的，就像春天和煦的阳光一样带着馨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话能伤人也能救人。一句温暖的话言话语就是我的病情减轻了一半，何况还有他精湛的医术呢？为了看好这病，我到二院找过一个科室主任，他看了我拍的颈椎片，大喘气地对我说：坏了坏了，这病很难治好了。一句话就把我吓了个半死，头更蒙了，手指更疼了。他阴沉着脸，冷冰冰的，看不到一点温暖和希望。我心情沉闷，几天来都打不起精神。第二天的凌晨四点多钟，我右手的大拇指突然间蹦蹦直跳，是那种揪心的疼痛。眼含着泪，心里是郁闷、烦恼、痛苦和绝望。有病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症结在哪里，把病给耽误了，或者说是被人吓着了，小病成了大病，找谁去算后账都晚了。更重要的是找了一个庸医，把手指疼痛当成了炎症，越吃消炎药越疼，吃两粒去痛片都止不住。疼得钻心，疼得心烦意乱，疼得没了意志，疼得对人生失去的信心。一个人要是没有了精神支撑，活着也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就在于精神。精神是一个人的支柱。精神愉悦就能增强免疫力，就能增强抵抗疾病的能力，就能与疾病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维持我们肉体的生存。所以说精神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意义重大。治疗一个人的疾病除了对症发药以外，还应该辅助以精神疗法，使其促进体内抗体循环，白血球增加，维护身体的阴阳平衡。这有时要比药疗更直接，更显著，更富有效果。作为一个医生，你对病人冷言冷语，冷嘲热讽，有可能是在用话伤人，祸及他人性命。有道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王主任就深知这个道理。俗话说：治病必先治神，药疗必先疗心。药补食补，莫忘心补。情急百病生，情舒百病除。王主任说：心情舒畅了，肌肉自然而然就放松了，血液循环就加快了，抵抗疾病的能力就增强了，这有助于病人更快的恢复身体健康。另外，他让我每天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去走路，锻炼身体。他说：两千年前华佗就说过“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得使极耳。动摇则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熊颈鸱顾，引挽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就像户枢，动则不朽。锻炼的目的就是让血脉流通，精神愉悦。肝脏脾胃肾是相生的，任何部位的血液流通不畅，就会得病。这是古人总结出来的规律。人就是一个小天体，要顺应四时，顺应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他反对有些医生单靠病人口述，还没有找到病根，就草率地下了结论。这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诊疗方法，是极不负责任的，就会出现误诊误治。在医，还得讲究医德。一个医生如果嗜财如命，就会违背良心，把小病当成大病来医治，将病人当成了摇钱树，没了医德。从医，就得像张仲景那样，笃实好学，博采众方，不图名不图利，怜悯百姓，解除其病痛。还得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医学知识写成书籍传于后世，其医术医德，无人能比拟，人们把他尊称为“医圣”是再恰当不过了。

王吉华主任在治疗颈椎疾病方面有其独到的见解，并形成了王氏治疗方法。医院的主治大夫，从不苛责病人，而是平心静气地给病人讲解颈椎、腰椎等方面的医学知识，诚心诚意地告诉病人应当注意的事项。他用自己诚挚的心换取病人的心，取得病人的理解和对他的信任。一个人能够得到别人的信任，就会把整个身心交给他。他有高尚的医德，才得到了病人的尊崇。他说：中医学是以阴阳五行作为理论基础的。将人体看成是气、形、神的统一体，通过望闻问切四诊和参的方法，探求病因、病性、病位、分析病机及体内五脏六肺、经络关节、气血津液的变化、判断邪正消长，进而得出病名，归纳出症型，以辩证论治原则，制定汗、吐、下、和、温、清、补、笑等治疗方法，使用中药、针灸、推拿、按摩、拔罐、气功、食疗等多种治疗方法，使人体得到阴阳调和而康复。中医学博大精深。不论是针灸、正骨、接骨、看疮、推拿，还是中药调理五脏六肺，在民间有很多高手。他的话，陡然使我想起了舅爷李现方，舅爷就是一个治疗疮的高手。他还说：针灸不是这根小小的银针有多大的功效，是因为这根针扎进肉体之中，打通激活了穴位，就像疏通了十字路口一样，使来来往往的汽车畅行无阻，就不会发生拥堵。血脉流通了，疾病也就好了。身体内阴阳平衡了，就不会得病。王主任一辈子就干了一件事，治疗颈腰椎肩腿上的疾病。他围绕着颈椎腰椎的正骨治疗，仔细揣摩古人留下来的药方，用中药汤剂或针灸等方法作为辅助治疗，让病人很快恢复健康。实质上，我来找他治疗颈椎时，心里确实有点担忧。因为两年前我曾审理了一起医疗事故案件，就是一个医生给一个小伙子治疗腰椎时，没有掌握好力度，把腰椎给按骨折了。尽管该小伙子的病后来治好了，但他损伤的骨头却永远不能承受重力。脖子周围全是血管和神经。骨头也不是很结实。我担心一旦颈椎骨折了，那就很难治愈了。

现在想想，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王主任在给我治疗颈椎间盘突出症的一个星期内，我渐渐地感到，他在摸、接、端、提、推、拿、摩、挤、顶、旋、拔、伸等等一系列的动作中，是该轻轻，该重重，该推推，该揉揉，该挤挤，该顶顶，一切动作都体现出一个“巧”字。什么是巧？巧是心灵巧，技能巧，招巧，劲巧，法巧，根据自己的判断和经验，摸出病症方位，一切治疗动作都恰到好处，既轻又巧，也就手到病除了。用我舅爷的话说，看疮的医生必须做到手狠。手狠不代表心狠，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解除病人的病痛。王主任只要是吃准了病情，其手法是该轻轻，该巧巧，该狠的时候是绝不手软。狠的目的就是掌握时机，让骨头迅速复位，毫厘不爽，消除病症。经过一星期的连续治疗，我的头蒙和胃胀等病症有所减轻，大拇指也不再疼痛了，也有了精神。他医术高明，是杏林高手。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仁爱之心。这是一个人的医德，这也是做一个医生的基本品德。医德医风是一个医生应具备的医学职业道德和风尚。医生一生所面对的人群都是有病的人，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医生担负的使命就是救死扶伤，促进人类有健康的生命。而人的健康和生命是最宝贵的。因此，在对待这类人群的时候，不仅要医术精湛，更重要的是要有亲切的语言，和蔼的态度，高度的责任和高尚的情操。既有医术又有医德才是一个受人爱戴和尊敬的医生，一个好医生。

我的颈椎间盘突出病症是基本上治好了。临走的时候，王主任正在给别的病人治疗腰椎疾病，他仰起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说，过几天再来一趟，复查一下。一句平平常常的话语说得我心里热呼呼的。透过他的身影，我陡然看到墙上别人送给他的锦旗，上边书写着八个金黄的大字：

悬壶济世，医者仁心。我想，这几个字送给王主任真是恰如其分……

二Ο二Ο年三月十六日